October 10, 2006

乱七八糟的想象

我想我会敬佩那些为了理想甚至是执念而贡献所有、终生的人。我,做不到。
也许可以当作业余爱好来进入一个崭新的领域,如小孩拾贝壳一样的粗浅涉猎。然而,涉猎从来就不是成就大家的主要途径。

刚发现,越是从前的学者,文章越是短小精干,森罗万象。而近现代的文章大都篇幅绵延冗长而多数言之无物。这是为什么?难道是学科细分?难道是前人已经论及了所有的问题,后人不得不再详细程度上走得更远?还是语言本身变得罗嗦了?中外皆有这种情况

October 04, 2006

[人物]奥琳亚娜-法拉奇死去

今天,她死了,死于乳腺癌。 在接受完手术之后,她坚持要看一眼手术中摘除的肿瘤,大夫说,从来没有人要求看自己布满了癌细胞的血肉,她说,“它是我的肌体,我想看一眼”。 于是他们把它拿进来,它是一块又长又白的东西,她开始对它说话,“你这个可恶的王八蛋!” 她恨它。 她接着羞辱它,“你不敢再回来了。你在我身体里留下孩子了吗?我要杀了你!我要杀了你!你赢不了的!” 那些医生看着这个场面,喃喃地说“哦,上帝……”

二战中,当美国飞机轰炸佛罗伦萨的时候,她还是个小孩子,蜷缩在一个煤箱里,因为恐惧而放声大哭,她父亲非常生气,狠狠地掴了她一耳光,说:“女孩子是不哭的。” “生活就是严峻的历险,学得越快越好,我永远忘不了那记耳光,对我来说,它就像一个吻。”

22岁的时候,她已经是个明星式的记者,因为她从不认为自己只是个记者,“想想吉卜林、杰克伦敦和海明威,他们是被新闻界借去的作家”。 在伊朗裹着黑色大长巾冒险进入只允许穆斯林入内的赛帕萨拉清真寺,描写了在禁区做祈祷的教徒样子之后,不客气地用讥诮的方式批评,“我以为他们在做瑞典式肌肉关节体操”。她采访皇室成员的时候,记者们要求她召开记者招待会,第二天报纸的标题是《她让皇后等待》。 但是她的编辑解雇了她,因为他要求她就某个政治集会写一篇讽刺性报道,而她坚持不能抱有偏见,“首先得让我听听他会说什么,我将基于他的演说来写”。 “没有必要,那我就不写。” 两小时后,她收到解聘证明,编辑对她说,“永远不要往吃饭的碗里吐口水”。 “我就要吐,然后把它送给你吃。”

“你就像一个愤怒的公牛!”西班牙最著名的斗牛士对她说,“你的问题就像那些牛角一样对着我。” 采访伊朗宗教领袖霍姆尼的时候,谈到妇女不能像男人一样上学,工作,甚至不能去海滩不能穿浴衣时,她问,“顺便问一句,您怎么能穿着浴袍游泳呢?” “这不关您的事,我们的风俗习惯与您无关,如果您不喜欢伊斯兰服装您可以不穿,因为这是为正当的年轻妇女准备的。” “您真是太好了,既然您这么说了,那么我马上就把这愚蠢的中世纪破布脱下来。” 她扯掉为示尊重而穿上的披风,把它扔在他的脚下。 他勃然大怒,暴跳如雷地冲出房间。 她还不肯罢休:“您要去哪儿?您要去方便吗?” 然后她长坐不走,连霍姆尼的儿子乞求也没用,直到霍姆尼以《可兰经》的名义发誓他第二天会再次接见她,她才同意离去。 “权力,它能使某些人意识到自己有权利去指挥别人或惩罚不服从者。我不理解权力,但我却理解那些反对、谴责、和拒绝接受权力的人,特别是那些反抗暴政的人。”她说。 1982年,她采访以色列的沙龙,指控他轰炸平民,“我亲身经历了咱们这个时代所有的战争,包括8年的越战,所以我可以告诉您,即使在顺化或河内,我也没有见过像在贝鲁特发生的那么惨无人道的轰炸。” 他抗辩说他的军队只轰炸了该市的巴勒斯坦解放组织基地。 她说:“您不仅轰炸了那些地区,而且轰炸了闹市区——住宅、医院、报社、旅馆和大使馆,问问当时呆在那儿的人,问问当时呆在海军准旅店的记者。” 当沙龙为是否轰炸伤及儿童而迟疑不决的时候,她拉开皮包,取出一张照片。照片上是一群从一岁到五岁的儿童的尸体。 “您看,最小的孩子身上没有脚,最大的孩子失去了小胳膊,这只无主的手张开着,像在乞求怜悯。” 沙龙在这次采访结束时对她说:“您不好对付,极难对付,但是我喜欢这次不平静的采访,因为从来没有一个人像您一样带着那么多资料来采访我,从来没一个人能像您一样只为准备一次采访而甘冒枪林弹雨。” 在她采访各国元首的《风云人物采访录》里,她在前言中写了一段话: “1931年,他带我去见一些希腊抵抗运动者,我们见到的不是一座偶像,也不是一面旗帜,而是3个字母0XI,希腊文的意思是“不”。这3个字母是一些渴望自由的人在纳粹法西斯占领时期在树上写下的,30年来,这个“不”字一直保存在那里,虽然日晒雨淋也不变色,军政府的上校们曾经用石灰浆涂抹掉它。但是,像变魔术一样,雨水和阳光很快溶化了石灰,随着时间的推移,这三个字母又顽强、无视一切和不可磨灭地重新显露出来。”

“那时我五六岁,站在床上,妈妈正给我穿一件粗羊毛内衣,衣服很小很紧,我的手搭在妈妈肩膀上,回头看见她的脸和泪水。”她说。 她母亲说的话令她终生难忘,“你绝不能做我现在做的事!你绝不能成为人母!成为人妻!成为一个无足轻重的奴隶!你一定要去工作!去工作!去旅行!去全世界!全世界!”她31岁出版的小说里,写到女主人公吉奥的母亲熨衬衣里的情景,“她的泪珠滚落在熨斗上,在滚烫的金属上发出■■的声音……就仿佛它们本来就是水滴而不是泪水。” ——“从那天起,吉奥就发誓将来绝不熨烫衬衣,也绝不哭泣”。 她终生未婚。 “爱的锁链是自由最沉重的羁绊。”她说。

1993年,她来到中国,在中国社科院发表演讲。人们因她曾经采访邓小平而熟悉她。 有个学习意大利语的学生站起来说:“我并不是来问问题的,因为我从学会阅读起就一直读您的书,我已经知道答案了,我到这里来是为了感谢您,您教给我两件世界上最重要的事情——勇气和自由……请您不要死,我们非常需要您。”

今天,法拉奇死去。 “没有后代而死等于死了两次,就像无花的植物,无果的树木一样可怕,这意味着永远的死亡”,她说过。 但是她写下无数文字。 “灯亮了,我听到有声音。有人在奔跑,在绝望地高呼,但是在其他地方,成千上万的孩子正在出生,成千上万的女人将成为母亲,生命不需要你,也不需要我,你已经死了,或许我也行将死去。但这没有关系,因为生命不死。”(《给未出生孩子的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