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日,江湖上纷纷传闻:“阿忆博士回北大 法学院读硕士去了!”广大群众百思不解,一个江湖上名头也算响亮的大活人,怎么越活越抽抽,越活越“萎哥”呢!洒家暗笑,阿忆乳名“小伟”,至伟哥传入中国之前,阿忆家族的同辈小者皆叫他“伟哥”。
在洒家面前,阿忆一贯老实,不敢乱说乱动。这主要得益于当年同住一个宿舍打牌时,我趁他没成名,动不动就抓住他的技术错误,把他骂得狗血喷头。日久天长,阿忆被我“积威之所劫”,内心深深种下了对我的个人崇拜。即使以后他当了最高检察长,我成了杀人放火犯,他见了我也必得无限崇敬,说不定还要亲自劫狱,最后壮烈牺牲于乱枪之下,临终前无比欣慰地呢喃道:“这…这张牌,没…没出错吧?”可见,要想迫害一个名人,务要趁他功不成名不就那阵儿,所谓“周公恐惧流言日,王莽谦恭未篡时”。等他扬名立万儿,鼻息干云之际,你想巴结他都来不及,哪里还谈得上迫害?当然,此中关键在于能识名人于风尘,起英雄于陇亩,早早看准哪个臭小子将来必有一场富贵,然后欺负他,侮辱他。他要忍受不了,跟你打起来,你不必害怕,这样心胸狭窄的人肯定成不了大器。他要忍受得了,你更不必害怕,这样心胸宽广的人肯定能成大器,成名后绝不会报复。韩信报复过让他受胯下之辱的弟兄们吗?爱迪生报复过一耳光把他打聋的贫下中农吗?
阿忆身高1米83,但高而不耸,文而不弱,英而不俊。那时,经常穿一身绿军装,朴素又干净。他家居北京,却只在周末回去,对集体生活怀有浓厚兴趣。我们班虽才子成群,各省状元榜眼探花不计其数,但一是个性太强,所谓“英雄不受羁勒”,二是男女授受不亲,都等着异性主动勾引自己,三是南方与北方、城市与农村、北京与外地同学之间缺少磨合,因此集体活动不太容易开展。阿忆以他极为合群的好脾气,成为我们班各个组群之间的纽带。他可以沟通朝野,沟通南北,沟通城乡,沟通男女,简直是我们班的“五通大仙”!
刚上北大那会儿,阿忆不在我们宿舍。我一听此人叫“周忆军”,便断定他是干部崽。不知为什么,我对名叫“王解放”,“李抗美”,“赵文革”的人,天生有股反感,近年又有人叫“朱柯达”,“刘富士”,还有个女作家叫“舒而美”,气得我真想改名叫“孔雀胆”。然而阿忆虽经证实确系干部崽,却天天跑到我们宿舍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和我们同吃同住同劳动。终于有一天,他和我们宿舍的资产阶级诗人臧棣换床,成了我们的阶级兄弟。
我对干部崽的态度是:有出身论,不惟出身论,重在表现。从阿忆的表现,我发现他身上蕴涵着我们工农兵的品德。他不讲物质享受,从不以不吃某种食物来显示自己高贵。看到别人吃饭时,他经常像小孩似的说:“给我一口!”一口下去,馋虫上来,“再来一口!”连吃几口,欲罢不能。
阿忆最爱吃鱼头。80年代初,北大学三食堂经常卖红烧鱼,6毛钱一小条,8毛钱能买条大的。阿忆当然是买大的,但发现别人买的小鱼身虽小,头却大时,他便说:“拿过来,咱俩换!”不仅如此,别人吃鱼时,他还软硬兼施,请人家把鱼头留给他。后来大家成了习惯,吃完鱼就把饭盆递给他。再后来,只要听说食堂卖鱼,阿忆就不去买饭了,而是积极鼓动别人去买,自己坐在蚊帐里,一边敲饭盆,一边唱苏州评弹《蝶恋花·答李淑一》,把“问讯吴刚——何所有——”唱成“问讯吴干——红烧鱼鱼鱼”。那“红烧鱼”三字,用婉转的评弹唱出来,真是香喷喷,油汪汪。唱得口水直流时,弟兄们买鱼归来,用勺子切下鱼头,往他的饭盆里一堆,阿忆激动得“泪飞顿作倾盆雨”。
阿忆为人处世,很像我们东北人。后来知道,他在沈阳大姨家长大,怪不得。他常从家里拿来东西,给大家吃,给大家用,无偿地给同学们照相,带同学去看病。他带着外地同学参观了许多北京景点,还特意从中央政治局委员习仲勋那里,搞来去中南 海的票。但是,他一点干部子弟样儿也没有,完全是仆人。他是真心助人以为乐趣的,决不因此而流露什么优越感,相反倒是常受别人挑剔挤兑。我就是利用他的善良欺负他的人之一,比如打升级。阿忆也是爱好者,但他的乐趣只在参与,根本没胜负心,既不刻苦钻研技术,也不琢磨别人心理,所以别人不愿与他合伙。只有我常常拉他做对家,这样可以显示我的高超牌技,赢了荣誉归我,输了责任在他。无论我怎样呵斥,阿忆从不恼火,总是努力改正错误,而且笑盈盈的,顶多反问一句:“刚才你不是让我这样出吗?”于是又被我痛骂一顿。
那时,我还到阿忆家混饭吃。他的家人都很随和,待人既尊重又实在,跟我们工人家庭差不多。跟阿妈妈打麻将,阿妈妈总批评伟哥这不好那不对,但我看出阿妈妈实际是深爱这个儿子的。阿忆也是大孝子,我们系有个美女与阿妈妈名似,阿忆每遇该女生,都要上前牵手,直至送她去美国,都很疼爱她。可见妈妈在他心中的地位。有一年,阿忆与一位少女断交,阿妈妈跑来北大,焦急地问我,人家会不会报复伟哥?我觉得,他们不像什么干部家属,那时,连个副科长都比他们端架子。我原以为阿忆是“出污泥而不染”,其实他是“蓬生麻中,不扶自直”。阿忆的聪明,在我们班决不是超一流的。如果没有正直和善良,那点聪明不够用。他爱唱歌唱戏,但从来记不住词,便乱唱。在《杜鹃山·铁窗训子》中,杜妈妈批判评雷刚“晕头转向上圈套”,阿忆一直是唱:“抱着对象上圈套。”他幽默大度,常常感染别人,所以他气色丰沛,神态安详,做起事来,自然显得很聪明。
阿忆千好万好,但“周忆军”这个名字总让人觉着别扭。有一天,我和老沈、王清平谈论鲁迅《药》中的“红眼睛阿义”,感叹鲁迅用语之妙,老沈眉飞色舞地比划着:“阿义使一手好拳棒。”正好周忆军从蚊帐里钻出,也跟着凑趣:“包好,包好。趁热吃下。”大家一阵乱笑,便说以后就叫你“阿忆”算了。
伟哥刚开始不接受这个外号,但老沈坚韧不拔,见面就叫他“阿忆”。老沈骑着阿忆的名牌自行车,一个人从北京跑到新疆哈密,回校后把骑破了的自行车还给阿忆,然后给《北大校刊》写了一系列冒险纪实,第一次把“阿忆”变成了铅字。
1993年夏天,蓄势已久的阿忆,终于才情迸发,火暴京津。他为中国写出了第一部自助书《青春的敌人》,署名便是“阿忆博士”。从此,阿忆牛了,却不再是我们的牛马。1999年深秋,阿忆95万字鸿篇巨制《共和国日记》5卷杀青,阿忆更牛。
但洒家笑道——最难忘,未名湖畔老鱼头,为解馋,英雄忍低少年头,世间百味皆粪土,青春一去不回头,多少当年流水事,都随晚风到心头……
August 12, 2006
[zz]阿忆牛了,却不再是我们的牛马 by 孔庆东
北大盛产博士,国人皆知。但国人未必都知道,有博士文凭,不一定有博士水平,有博士水平,又未必一定要有那张文凭。以下4人都是北大顶尖儿级博士,但他们有的拖延1年才拿文凭,有的历尽周折才获得学位,有的起初根本不要那张废纸,光明正大自称“博士”。下面略述其一鳞一爪,从中可见北大之怪异风采。(本人只摘录一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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